DeepSeek -------- ### 为了忘却的纪念 我早已想写一点文字,来记念陈京元博士。这并非为了别的,只因为两年以来,悲愤总时时来袭击我的心,至今没有停止。我很想借此算是竦身一摇,将悲哀摆脱,给自己轻松一下,照直说,就是我倒要将他们忘却了。 两年前的此时,即二零二一年秋天的某一夜,我翻墙看着推特,忽然接到朋友发来的消息:"陈京元被捕了。"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司法的,然而还不料,也不信竟会下劣凶残到这地步。 我认识陈君,是三年前在学术会议上。他戴着金丝眼镜,说话时总微微笑着,手指在空气里划着量子力学的公式。后来常见他在推特转发些海外学人的讨论,偶尔也存些美国使署的公文,态度很认真,像是做田野调查的人类学者。谁料到这竟成了罪证呢? 昆明法院的判决书我是看过的:"高学历应明辨是非""转发属于明知故犯",这些字眼看得人浑身发冷。我想起民国时审查官删节文章的红笔,现在进化成了法官的判决书,果然时代是在进步的。 陈君在狱中咬指写血书的事,是从旁听席传出的。据说他要求自辩,被法警喝止"只需回答是或不是",于是只能将罪名写在囚衣上。这件血衣现在何处?许是当作"犯罪证据"封存了罢。中国从不缺少封存的血衣,从秋瑾到闻一多,如今又添一件。 忽然想起十多年前的彭宇案,那时舆论尚能公开议论司法不公。而今陈博士的案件,网上竟搜不到只言片语,可见"法治进步"之神速。所谓"全面依法治国",原是这样的"全面"法。 要写下去,在中国的现在,还是没有写处的。年青时读向子期《思旧赋》,很怪他为什么只有寥寥的几行,刚开头却又煞了尾。然而,现在我懂得了。 不是年轻的为年老的写记念,而在这三十年中,却使我目睹许多青年的血,层层淤积起来,将我埋得不能呼吸。我只能用这样的笔墨,写几句文章,算是从泥土中挖一个小孔,自己延口残喘,这是怎样的世界呢。 夜正长,路也正长,我不如忘却,不说的好罢。但我知道,即使不是我,将来总会有记起他们,再说他们的时候的。 一九三三年二月七日夜 (仿作于二零二三年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