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批判墨家学说

孟子对墨家学说的批判是其“辟异端”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言辞非常激烈。其核心原文主要出自《孟子·滕文公下》和《孟子·尽心上》。

核心原文出处:《孟子·滕文公下》

这是最集中、最著名的一段批判,孟子将墨家与杨朱学派并称为危害社会的“禽兽理论”。

原文: “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说诬民,充塞仁义也。仁义充塞,则率兽食人,人将相食。吾为此惧,闲先圣之道,距杨墨,放淫辞,邪说者不得作。……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


分点解析与释义

孟子对墨家的批判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1. 批判“兼爱”思想导致“无父”

  • 核心观点:孟子认为,墨家主张的“兼爱”(平等地爱所有人)抹杀了人与人之间自然的亲疏远近关系,特别是否定了对父亲的特殊孝道。

  • 原文:“墨氏兼爱,是无父也。”

  • 解读:在孟子看来,儒家的“爱”是有差等的、发自本性的,即“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一个人爱自己的父亲必然要深于爱别人的父亲,这是“仁”的根基(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而墨家的“兼爱”要求同等去爱,在孟子眼中,这就等同于不承认自己父亲的特殊地位,即“无父”。因此,他做出了“无父无君,是禽兽也”这一极其严厉的道德指控。

2. 批判墨家学说为“淫辞”、“邪说”

  • 核心观点:孟子将墨家学说视为迷惑百姓、堵塞仁义之道的荒谬言论。

  • 原文:“是邪说诬民,充塞仁义也。”

  • 解读:孟子以儒家道统的继承者自居,他的使命是弘扬孔子之道。而当时墨家学说影响巨大(“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孟子感到强烈的危机感,认为如果任凭墨家学说传播,真正的仁义之道就会被遮蔽,社会伦理将彻底崩溃,导致“率兽食人,人将相食”的可怕后果。

3. 表明自己批判墨家的立场是“圣人之徒”的责任

  • 核心观点:批判并抵制杨朱和墨家的学说,是继承圣人事业的正义行为。

  • 原文:“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

  • 解读:孟子将自己的批判行为正当化、神圣化。他并非在进行简单的学派之争,而是站在捍卫儒家道德和社会秩序的立场上,进行一场思想领域的“正义战争”。


另一处相关原文:《孟子·尽心上》

在这一章中,孟子通过一个比喻,从侧面批评了墨家极端节俭、苦行的主张不符合人情,难以持久。

原文: “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

  • 释义:孟子说,墨子主张兼爱,即使从头到脚都磨伤了,只要对天下人有利,他也愿意去做。

  • 解读:这句话表面上看是描述墨子的奉献精神,但结合上下文(孟子在讨论“执中”与“执一”的区别)可以看出,孟子认为这种完全牺牲自我的苦行主义(“执一”)过于极端,违背了人之常情,虽然理想崇高,但无法作为普世的行为准则。儒家主张“推己及人”,在爱护自己的基础上再去爱护他人,这种有差等的爱才是可持续的。

总结

孟子对墨家的批判,根本上是两种社会秩序构建原理的冲突

  • 儒家:以基于血缘宗法关系的差等之爱(仁)和礼制为基础,构建一个亲疏有别、长幼有序的等级社会。这种爱是自然的、由内而外扩展的。

  • 墨家:以打破血缘和等级界限的平等之爱(兼爱)和功利主义(兴天下之利) 为基础,构建一个平等、节俭、非攻的平民社会。这种爱是抽象的、普遍性的。

孟子从维护宗法伦理和社会稳定的角度出发,将墨家的“兼爱”视为对家庭伦理和社会根基的致命威胁,因而进行了不留情面的猛烈抨击。这段公案是先秦思想史上“百家争鸣”中最著名的论战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