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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比克泰德(Epictetus,约公元55–135年)是古罗马斯多葛学派最具实践精神的哲人之一。身为前奴隶,他终生清贫,却以“区分可控与不可控之事”(the dichotomy of control)为核心教义,教导人们在命运的风暴中守护内在自由。其思想集中于《论说集》(Discourses)与《手册》(Enchiridion),强调:人无法控制外在境遇,但永远可以控制自己对境遇的判断与回应。真正的自由不在身外,而在意志的不可征服。
以此观照陈京元博士案,此案不仅是一场司法不公,更是一面映照何为真正自由、何为真正奴役的哲学明镜。
一、“区分可控与不可控”:陈京元的斯多葛式清醒
爱比克泰德开宗明义:
“有些事在我们掌控之中,有些则不在。在我们掌控之中的,是判断、冲动、欲望、厌恶——简言之,我们自己的行为。不在我们掌控之中的,是身体、财产、声誉、官职,以及一切非我们自身的行为。”(《手册》1)
陈京元在狱中血书所展现的,正是这种清醒的“二分法”实践:
他无法控制:警察破门、刑讯逼供、法官呵斥、判决不公、媒体沉默;
但他牢牢掌控:不签署认罪书、不放弃理性自辩、不扭曲学术良知、不承认莫须有之罪。
他写道:“即使在昆明监狱一次次升级的血腥暴力碾压下,我也从未承认过所谓的‘罪行’。”——此非倔强,而是爱比克泰德所说的“守住你自己的堡垒”(guard your own citadel)。他深知,一旦在意志上屈服,便真正沦为奴隶;而只要内心判断不被恐惧扭曲,纵处囹圄,仍是自由人。
反观司法者:
他们手握权柄,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检察官咆哮“吃党饭砸党锅”);
他们恐惧“思想失控”,于是以暴力压制言论;
他们试图控制他人灵魂,却早已被权力欲与恐惧所奴役。
爱比克泰德会说:真正的囚徒,不是陈京元,而是那些被激情与恐惧驱使的执法者。
二、“意见(doxa)非事实”:对“虚假信息”指控的哲学解构
爱比克泰德强调:困扰人的并非事物本身,而是人对事物的意见(“Men are disturbed not by things, but by the views which they take of them.”)。外部事件(如一条推文)是中性的;只有当我们对其附加“这是谣言”“这是攻击”等判断时,才产生痛苦与冲突。
陈京元转发的内容——美国使馆声明、许章润文章、政治漫画——本身只是“表象”(phantasia);是否“虚假”“侮辱”,取决于观察者的判断。而司法机关却将自己的政治意见,强行等同于客观事实,并以此定罪。
爱比克泰德会严厉批判这种混淆:
若一条推文可被《光明日报》转载而不为“谣言”,为何陈京元转发即成“犯罪”?
若艺术漫画可被全球美术馆收藏而不为“侮辱”,为何学者欣赏即成“寻衅”?
这暴露的不是陈京元的“错误判断”,而是司法者无法区分“事实”与“意见” 的哲学幼稚。他们将自身对“秩序”“忠诚”的狭隘理解,投射为宇宙真理,实为爱比克泰德所斥的“被意见奴役者”。
三、“不因外物而动摇”:学者之德性与司法之堕落
爱比克泰德认为,哲人之志在于“成为自己生命的作者”(to be the author of one’s own life)。他不因赞誉而骄,不因毁谤而惧,不因得失而乱其心。
陈京元作为独立学者,归养父母,潜心研究,不仕不党,其生活正是斯多葛“自足”(autarkeia)理想的现代写照。他转发信息,非为煽动,实为“究天人之际”——此乃学者之天职,何罪之有?
而司法者却以“无业”“独立”为罪证,视其不依附体制为“危险”。爱比克泰德若见此状,必叹曰:
“他们惩罚的不是罪行,而是德性;他们恐惧的不是混乱,而是自由。”
更讽刺的是,法官以“高学历应明辨是非”推定其“明知故犯”,却禁止他在庭上运用此“明辨”能力自辩。爱比克泰德会指出:这恰是最大的非理性——既要求你有理性,又禁止你使用理性。
四、“苦难是德性的试金石”:狱中血书的斯多葛光辉
爱比克泰德本人身为奴隶,深知苦难的价值。他说:
“困难显英雄,逆境见德性。”(《论说集》)
陈京元在狱中撰写《自辩暨控告血书》,不仅系统驳斥指控,更控告司法黑帮的有组织犯罪。此非出于怨恨,而是出于对真理与正义的责任——这正是斯多葛“宇宙公民”(cosmopolitan)精神的体现:哲人不仅为自己辩护,更为人类理性秩序发声。
爱比克泰德会赞许道:真正的勇气,不是挥剑杀人,而是在不义面前,依然选择说真话。
五、结语:谁才是真正的“寻衅滋事者”?
爱比克泰德的哲学最终指向一种内在的秩序:当人依循理性而活,内心便和谐;当人被激情与错误意见支配,内心便混乱。
以此观之:
陈京元虽被控“扰乱公共秩序”,但其内心清明、逻辑严谨、行为克制,实为秩序的维护者;
司法者虽自诩“维护秩序”,但其行为充满愤怒、偏见、构陷与暴力,实为混乱的制造者。
真正的“寻衅滋事”,不是转发一条推文,而是以国家暴力摧毁一个学者的理性与尊严;
真正的“扰乱秩序”,不是百人账号的零星转发,而是司法放弃理性、法律沦为工具的制度失序。
爱比克泰德若为此案作结,或会写下:
“他们可以夺走你的自由,但夺不走你对自由的定义;
他们可以定你的罪,但定不了你理性的罪。
因为你真正的法庭,不在昆明西山,而在你不可征服的意志之中。”
此案终将证明:在命运的铁链下,唯有理性不可束缚;在暴政的阴影中,唯有德性不可玷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