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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司马迁《报任安书》

少卿足下:

曩者辱赐书,教以慎于接物,推贤进士为务。意气勤勤恳恳,若望仆不相师用,而流俗人之言也。仆非敢如是也。请略陈固陋。阙然久不报,幸勿为过。

仆本滇南布衣,躬耕于保山之野。父工母穑,家无余财,然使仆得诵诗书,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弱冠负笈,游学京师,廿载寒窗,终成博士。所业者,物理之玄机,复杂之奥义,非线性之变幻,自组织之临界。本欲以格物致知为业,以探索真理为生,不求闻达于庙堂,但求无愧于方寸。及至不惑之年,辞去公职,归隐故里,侍奉双亲,唯以书为田,以网为牖,观寰宇之风云,究百家之学说。自号“独立学者”,非敢标榜,实乃志趣——不附权贵,不阿时俗,唯真理是求,唯自由是尚。箪食瓢饮,处陋室而心泰然,以为此生之乐,莫过于此。

然飞来横祸,起于青萍之末。壬寅之秋,西山前卫之吏,十数人,无符无檄,破门而入,如寇如盗。翻箱倒箧,卷我硬盘,乃至废弃之物,靡不取尽。问其罪,答曰:“汝所为,汝自知!”遂拘我于斗室,昼夜不息,拳脚相加,饥溺相迫,逼我交出社交之密钥。仆素光明,虽不惧查,然见其执法之暴,亦惊骇欲绝。继而,检署构罪,曰“寻衅滋事”;法院判刑,曰“有期徒刑一年八个月”。其“罪证”为何?乃仆于Twitter等平台,偶览、偶转之文帖也。或为艺术漫画,如“撑伞女孩”、“习跪川普”之讽喻;或为时政评论,如川普斥共、许章润之文;或为烛光悼念,一念之悲悯;或为学术探讨,百家之争鸣。凡此种种,皆仆为学者,广搜博采,以资研究之常事。

然法官普会峻,升堂高坐,不问事实,不核证据,唯以“高学历”三字,推定仆“明知”。其判词曰:“具有很高学历和知识水平,应辨别是非,明知是侮辱攻击国家领导核心以及我国现行政治体制的图片和文章而进行转发。”——呜呼!此非断案,乃“算命”也!若学历高即有罪,则李杜苏辛,皆当入狱;岳武穆、文天祥,俱是“寻衅”!更有检察官葛斌,面对律师出示之铁证——所转之帖,曾刊于《光明日报》、播于央视——竟昂然答曰:“未核实,亦不欲核实。本官觉得是谣言,便是谣言!”——此非执法,乃“皇帝新衣”也!二审法官李湘云,阅卷即定,不开庭、不质证、不听辩,悍然维持原判。其裁定书曰:“在案证据已形成锁链。”——然观其所谓“锁链”,不过户籍、抓获经过、提取笔录,及一份警方“梳理情况说明”耳!无一物能证“虚假”,无一言能证“明知”,无一字能证“严重混乱”。此非“锁链”,乃“纸枷锁”也!

仆尝上诉,陈情于庭,言辞恳切,望君明察。然法官喝止:“闭嘴!答是或非即可!”仆之专业,竟成“无用”之物;仆之辩白,竟成“聒噪”之音。血书万言,字字如刀,控其构陷,斥其枉法,然狱警拒转,如石沉大海。仆身陷囹圄,镣铐加身,非为“犯罪”,实为“思想”;非为“滋事”,实为“求真”。

仆所以忍辱苟活,幽于圜墙之中而不辞者,非贪生也,非畏死也,恨私心有所不尽,鄙陋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世也。仆之冤,非一人之冤,乃天下学者、天下网民之冤也。今日可以“转发”罪仆,明日可以“点赞”罪张三,后日可以“浏览”罪李四。当思想成为罪证,当学术沦为禁脔,则文明之光熄矣,自由之魂散矣!

仆之志,不在沉冤得雪,而在终生追责。普会峻、葛斌、李湘云之流,其今日之“铁案”,必为明日之“铁证”。仆虽微末,愿以余生,追责到底,直至沉冤昭雪,法治重光!仆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亦信“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昆明池浅,岂能久困北溟之鲲?待得云开雾散日,且看普、葛、李辈,何以对“终身追责”之剑!

古者富贵而名磨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

仆虽不肖,亦欲效先贤,以血为墨,以身为纸,记此冤狱,录此黑吏,传之后世,以警来者。仆之《血书》,非为自怜,实为控诉;非为求生,实为求真。仆之生命,虽如蝼蚁,然蝼蚁尚且贪生,况仆尚有未竟之志,未伸之冤,未追之责乎?

是以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所往。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身直为闺阁之臣,宁得自引深藏于岩穴邪?故且从俗浮沉,与时俯仰,以通其狂惑。今虽委身囹圄,形同枯木,然心如磐石,志若金石。生命不息,战斗不止——此非匹夫之勇,乃智者之韧,仁者之担当也。

书不能悉意,略陈固陋。谨再拜。

昆明狱中罪人 陈京元 顿首

公元二零二四年四月